小的時候,明亮溫暖的下午,她會站在他家的窗下,高昇喊著他的名字,然後他會從窗口探出小小的腦帶來回答她:」等我一下,三分鐘!」。
但她通常會等五分鐘以上,因為她會躲在窗簾後面,看著她在開滿花的樹下,一朵一朵的數著樹上的梨花,當她分不清哪個是花,哪個是她的時候,才會慢吞吞的下樓去。
她看到他,會說,你又遲到了。
然後,他們就開始玩辦家家,她是媽媽,她是爸爸,卻沒有孩子,她把掉下來的花瓣撕成細細的條,給自己的小丈夫做菜吃。
上中學的時候,她和他約定每天早晨七點在巷口的早餐舖見面,她總是很準時的坐在做裡邊的位置,叫來兩跟油條。
七點十分以後,他拖著黑色的書包出現在有些寒冷的陽光裡,懶散的表情,臉上有十隱隱可見沒擦乾淨的牙膏沫。
她看到他,會說,你又遲到了。
然後他坐下來開始吃早餐,她把他髒髒的書包放在自己的腿上,她把粗大的油條撕成細細的條,給他配著熱騰騰的豆漿喝。
高中畢業典禮那一天,他們去了一家婚紗店,她指著一套婚紗對她說,她好喜歡那套婚紗,他看,那套婚紗它不是白色,而是深藍色的,蘭得有些詭異,有些憂鬱,就像新娘一個人站在教堂裡,月光掉在她如花的臉上時,眼中落下的一滴淚,然後他輕聲告訴她:」等你嫁給我的那一天,我把它買給妳」。
大學他們分居兩地,當她打電話詢問他的信什麼時候會到,她常常回答她大概三天以後,而她接到信的時候,已經過七天了。
於是她會在回信裡包上新鮮的玫瑰花辦,然後寫到,你又遲到了,她把日記撕成細細的條,夾在信裡寄過去,她想如果她細心的把那些碎條拼起來,就可以讀到她在深夜對他的思念。
畢業以後,他們有了各自的工作,有一天他說要來看她,於是樸素的她第一次化了妝,匆匆的敢去車站。
她看著空盪盪的鐵道,覺得那是些寂寞的鋼軌,當火車從它身上走過,它會發出絕望的哭聲,火車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她看到他的比以往更加英俊,只是眼中少了一分懶散,接著她又看到他的身邊有一個笑顏如花的女子,他介紹那是他的未婚妻,她只是說了一句,你又遲到了,那天晚上,她把他寫過的信撕成了細細的條,讓一團溫柔的火苗輕輕舔是它們的身軀。
他結婚的那天,也邀請了她,她看到新娘是如此的美麗,穿著一套潔白的婚紗,那婚紗白得十分刺目,像是在譏諷她的等待。
沒有人發覺她的暈眩,第二天她就搬去了一個小城市,沒有人知道她在哪,她決心要從這個世界裡蒸發,從她的生活裡蒸發,他像大多數的男人一樣,經歷了事業上的成功,失敗,離婚,再婚,再離婚,在結婚,喪妻。
在他的生命裡路過了許許多多的女人,他們已些愛他,有些被他愛,有些傷害了他,有些被他深深的傷害,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當他恍惚寄起曾經那個站在開滿鮮花的樹下一朵一朵數梨花的小女孩時,自己已經是七旬的老人了,他尋訪到她的訊息,他認為自己應該帶一點見面禮給她。
後來,有人告訴他,她一直都沒有結婚,她似乎在等待一個約定,只是這個約定的期限不知是再何時。
於是,他知道自己該買什麼了,他花了很長時間去尋找一件深藍色的婚紗,他的確找到了很多件,只是沒有一件像當年那套一樣,有著孤獨新娘再月光下的第一滴眼淚感覺的深藍色婚紗。
終於,他從香港一位專門收集婚紗的太太手裡買下了一樣的婚紗,那位太太聽過他們之間的故事後,堅持不收錢,但他,還是付給了太太五十五元,那剛好是他們結下等她嫁給他,他會買這套婚紗送她的約定之時,直到現在已經有五十五年,他帶著那套深藍色的婚紗,匆忙趕到醫院。
他從不知道自己七十多歲的身體居然可以跑的這樣快,但是時間是最作弄人的東西,再他懷抱那堆深藍色的婚紗踏進病房的那一刻,她停止了呼吸,他覺得這一幕是那麼似曾相識,只不過不同的是,她不能再對他說一句,你又遲到了,她一直都在等待約定的期限,儘管他總是遲到。
但她從沒想過,那最後一個約定的期限,就是她的一生的時間。